民俗是一个民族几千年来集体创造的生活结晶,是人类生活中普遍而特殊的社会存在,是一个民族集体文化意识的综合。民俗学是研究民间风俗、习惯即人民群众的生活和文化的传承现象,探究其本质及其发生、发展、变化、消亡规律的科学。英国民俗学会的创始人汤姆斯(W·J·Thomes)划定民俗学的研究范围为:礼仪、风俗习惯、典礼仪式、迷信、神话故事、传奇、地方传说、歌谣、寓言等。这一观点已为各国学者所接受。

托马斯·哈代历来以乡土作家著称。在小说中,他不仅具体细致地精心描写了故乡生活中极具文化内涵的种种民俗事象,而且极其成功地把民俗文化与小说内容有机地结合了起来。中国民俗之父钟敬文先生在《民俗学概论》里,将民俗事象分为物质民俗、社会民俗、精神民俗和语言民俗四个部分。参考他的分类,我们可以将哈代小说中的民俗因素分为以下四类: (1)传统节日和公众活动; (2)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 (3)礼仪习俗和迷信禁忌; (4)民间歌谣和谚语俗话。下面我们从这四个方面来分析哈代小说中的民俗事象在小说中的地位。

一、传统节日和公众活动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传统节日,这是其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民俗的重要内容。在哈代小说中,出现的节日主要有五朔节、篝火节、圣诞节、复活节、情人节、旧历圣母节、升天节,等等。描写到的活动有村野舞会、圣诞节幕面剧等。这些节日和活动或是为人物提供一个活动的舞台,或是影射小说人物的命运,或是推动情节的发展,或是渲染某一特定的氛围。1.仲夏节是英国的一个传统节日,为纪念基督教施洗者约翰的生日(6月24日)而设。按照民间习俗,在仲夏节前夕女孩子们如果到林中深处虔心等候,就可以看见未婚夫的身影。《林地居民》中女主人公格雷丝在仲夏节前夜同女伴们一同到森林里去观看幻象,想知道她们未来丈夫的情况,当她兴奋地从森林里奔跑出来的时候,早就暗中守候的青年医生菲茨比尔斯第一次拥抱了她,从而决定了他们后来的婚姻及以后的悲剧。2.篝火节也被称作“盖伊·福克斯之夜”,为纪念1605年11月5日天主教反叛分子盖伊·福克斯密谋炸毁国会而设。《还乡》中哈代浓墨重彩的描写了篝火节,在11月5日晚上,每个登上古坟的人都挑着一担沉重的荆柴,人们把所有的荆柴都堆在一起形成一个荆柴尖塔,荆堆被陆续点着,红彤彤的火光和一堆堆的篝火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四周的整个乡野出现了一个个的光点。人们仿佛又回到了太古代写论文时代,把这块地方早已看惯了的光景和事迹,又扮演了一番,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表现了自身与荒原的和谐一致。点篝火的场面给故事人物的出场展开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舞台。从阐特大爷、费韦街坊等的闲聊中,读者对游苔莎、朵荪、韦狄、克林等这些人物已有了大致的印象。篝火也映出了那个红土贩子文恩的面孔,他是荒原忠实的追随者和保卫者,代表着威塞克斯的传统,他和荒原上苍茫的夜色永远那么协调。他的出现,为小说设置了悬疑,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最终他与具有基督徒品性的托玛沁结婚并获得幸福,反映了哈代的宗教情怀。此外在《德伯家的苔丝》一开头就写到马勒村的妇女举行的五朔节游行和舞会;《卡斯特桥市长》中的“司奇米特游行”等等。哈代作品中对种种传统节日和公众活动的描述,大大丰富了小说的民俗色彩,使人在阅读中别生一番兴味,更拓展了作品的深层次表现空间。

二、民间歌谣和谚语俗话民间歌谣是展现民俗风情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哈代在叙述中巧妙地安插了许多民谣。如《绿荫下》是一部充满音乐场景的作品。在小说的第一页,迪克就用他那生气勃勃的声音唱着一支民谣:“玫瑰花和百合花儿,还有嫩黄的水仙花儿开,姑娘小伙们一起来剪羊毛。”这给小说奠定了田原牧歌的基调,也体现出主人公迪克的自然热情的个性。《远离尘嚣》中的民谣也是相当丰富。不论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都喜欢唱民谣。奥克在集市上,他用笛子将《小伙子来赶集》这只曲子连吹了三遍。欢快、积极、向上的曲调和歌词,反映了奥克身上真诚朴实、直率乐观、积极向上的传统优良品质;同样,在《卡斯特桥市长》里,苏格兰人法尔弗雷几度唱起了“怀念家乡的歌”。虽然他唱歌的时候饱含感情,感动了在场的许多听众,但他却申明他唱什么并不一定代表他的内心,他并不是真正地热爱他的故乡。民谣从两方面反映出了法尔弗雷矛盾的性格。一方面,他显得热情、慷慨、大方、有魅力;另一方面,他的实际行为又反映出他的感情浅薄、务实,甚至有点儿冷酷。哈代在描写威塞克斯生活时,吸取了许多家乡的乡村语言,这种语言既古老又有活力。这些语言中还夹杂着大量的谚语、俗语。它们源自生活,生动形象,富有极强的表现力。

三、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哈代的母亲从小就要求他研习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诗集,鼓励他研习古典文学,哈代的祖母也经常给他讲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这些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都被哈代纳入了他的小说世界。在他的威塞克斯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比比皆是。《还乡》中的男主人公约布赖特·克林是一个传奇式的英雄,他既像希腊神话中的受苦英雄普罗米修斯,背负着神圣而庄严的使命,最终还是悲据性地受到命运的摆布和道德的裁判。无独有偶,他的短篇小说《枯臂》也是采用民间传说中常见的“因果报应”的故事构架。小说中体面而有钱的农场主洛奇对挤奶女工罗达始乱终弃,另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结果婚后不久他的妻子格特鲁德便因梦魔而手臂枯萎,巧的是罗达也于同晚有同样的梦魇,当格特鲁德为了治愈自己的枯臂而采纳巫师的建议去触摸死刑犯的尸体时,触摸到的居然是洛奇和罗达的儿子的尸体!梦魔应验了,“因果报应”的意味也更浓了。在《还乡》 《德伯家的苔丝》这样的长篇小说中,我们也很容易找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典型的民间故事构架。这自然是哈代小说乡土色彩的另一种体现。

四、礼仪习俗和迷信禁忌一个民族的习俗是以约定俗成的形式而得到自然延续的,其在经验和信仰方面都起着一种主导性作用。在哈代小说中,威塞克斯的人们世代承袭着宗法传统中古老的习俗和礼仪,以及一些迷信禁忌习俗等,这些习俗和禁忌作为威塞克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而影响着他们的命运。1.受洗礼。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基督教观念认为,人生而有罪,受洗是罪得洁净和得救的见证,也是归入基督联合的象征。如果小孩在来不及受洗就死了的,不能上天堂,永远在地狱里,或者在地狱边上另一个叫林苞的地方受苦。在《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生下一个私生子,婴孩得病生命垂危,苔丝无奈自己为孩子举行这种神圣的仪式,寄望他能获救。但这并不符合基督教的教义。孩子还是跟那些没受过洗礼的婴儿、臭名昭著的酒鬼、自杀身亡的家伙葬在一起。满腔悲愤的苔丝还是用一段小绳子把两根木板条捆成一个十字架,并扎上鲜花,把它竖在墓前。这一举动即展现苔丝的深情母爱,又表明了她对宗教的不满和敢于反抗的精神。2.典妻风俗。典妻是流行于农村的一种陋俗,是宗法制、小农经济私有制的产物。传统观念认为女性是男性的附属物,妻子是丈夫的私有财产,丈夫可以将妻子作为物品典卖给别人。《卡斯特桥市长》。就这样,小说一开始,就把亨察德性格中的玩世不恭、固执、倔强、刚愎自用的特点鲜明地展示出来,同时也揭示出亨察德身上固有的传统宗法思想。而这一切都预示了他人生悲剧的开端,卖妻行为既是亨察德奋斗的起点,也是其奋斗失败的终点,是他一生厄运的基本原因。3.迷信习俗。迷信是民俗的一个部分,在哈代的小说也不乏这样的描写。《还乡》中的村妇苏珊把孤傲的游苔莎视为女巫,于是按照英国乡下人一种迷信的民俗,用一根大织补针把游苔莎的手臂扎出血以破解她的巫术。村妇的这次行动增强了游苔莎想离开荒原的意愿,另一方面却也更坚定了克林留在家乡办教育以启蒙村民的志向。《德伯家的苔丝》中,当苔丝和克莱行完婚礼将要离开牛奶场时,一只公鸡突然跳到桩篱上啼叫起来。按照英国乡下迷信的看法,这是不祥的预兆。果不其然,苔丝和克莱的关系在新婚之夜就急转直下,苔丝的悲剧也由此走向了高潮。此外,作者还在《远离尘嚣》中写到了威塞克斯人们用《圣经》和钥匙占卜;《卡斯特桥市长》中的先知走村串巷,《远离尘嚣》中瓦伦丁节一定要送礼物以表示真心的寄托。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史学家丹纳曾经说过:“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这一点已经由经验证实;只要翻一下艺术史上各个重要的时代,就可以看到某种艺术是和某些时代精神与风俗情况同时出现同时消灭的。”通过对哈代小说中的民俗事象的分析,读者不仅对哈代创作手法的高超,同时对英国维多利亚后期和20世纪初期英格兰民俗风情都会有一个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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