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诗人“归”向何方

 摘要：在当代诗歌发展的前一时期，多次政治风暴和文艺批判运动，曾使一些诗人，如艾青、穆旦、绿原等人，被迫卷出了正常的生活和创作轨道。70年代中期，随着社会的一些变化，他们又陆续付出诗坛。这批“归来”的诗人复兴了诗歌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他们饱含激情写下了大量积淀着个体生命沉痛的诗篇。“归来”的诗歌以表现精神创伤、反思历史、人生和人性复兴为主题，内容凝重，感情深沉，思辨色彩强烈，个性鲜明。这一切都表明了当代诗歌在历经磨难之后获得了自身应该享有的健康的生长空间。他们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写作方向，这是值得庆幸的。
关键词：当代诗歌、“归来”的诗人、忧愤、归来、反思、回归
Where Did the Returning Poets Return?
Abstract: In the contemporary poetry development preceding time, many times the political storm and the literary critique movement, once caused some poets, like Ai Qing, Mu Dan, green original et al., the forced volume left the normal life and the creation track. The 70's intermediate stages, along with society's some changes, they pay the poetic world one after another. This batch return the poet revived the poetry creation realism spirit, they were full of the fervor to write down were massively accumulating the individual life extremely painful poem. Return the poetry take displays the energetic wound, the reconsidering history, the life and the human nature revival as the subject, the content is dignified, the sentiment is deep, the speculation color is intense, the individuality is bright. All these had indicated the contemporary poetry after has been through repeatedly the tribulation has obtained the health growth space which own should enjoy. They have finally retrieved own writing direction, this is worth rejoicing.
Keywords: Contemporary poetry; return poet; worried and indignant; return; reconsidering; return

一、从劫难中归来

新时期之初，一批刚刚从政治阴影下走出来并己经长久脱离艺术实践的诗人，在诗坛上充当了重要角色。他们来自遥远的50年代，来自荒僻的塞外边疆，来自贫瘩的山野孤村，来自寂寞的城市角落，来自整整20年的时空之外。这种特殊现象被称为诗坛的“归来”现象。
1978年4月，著名诗人艾青的名字重新在报纸上出现，他发表于上海《文汇报》的一首短诗《红旗》引起了读者们的注意。艾青的复出就像一块界碑，标志着一个新的诗歌时代的开始。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的展开和知识分子政策的落实，一大批从20世纪50年代到“文革”见被剥夺了创作权力的中老年诗人得以回归诗坛。他们接续并重建了“五四”以来的诗歌传统，在短短的几年里写下了大量积淀了个体生命沉痛经历的诗篇。这批诗人是1978年到1980年间的诗坛主力，被称作“归来”的诗人。
对于“归来诗人”这个概念所指称的对象，无法以某种风格流派简单地进行整合。它包括“七月诗派”诗人群、“九叶诗人”群以及50年代被错划为“右派”的诗人构成。
他们先后在1957年反右斗争和随后的文化大革命等各次政治运动中“消失”，正如谢冕在一篇文章中所形容的：可惜的是，我们的诗歌队伍在人民取得了全国政权之后，却日益缩小。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总有一些诗人的名字消失。我们的队伍，得了人为的败血病。到了“文化大革命”，这支队伍已荡然无存。
二三十年的沉默，使这些诗人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代价，创作的黄金时光被荒废、艺术个性被抹杀、已经起程的诗歌探索之舟被搁浅。他们不幸地被放逐于诗歌艺术之外，成为精神上的被压迫者和流浪者。政治，如同一只无形却极有力的手轻而易举把他们从诗坛的各个位置中剔除出来，抛到各种“被改造”的险恶处境之中。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期，随着社会气候的转晴，这些诗人才陆续在各种公开刊物重新露面，以高亢的声音重温久违的歌唱，使他们的艺术个性又有了发挥的可能。

二、归来后的诗歌创作

    “归来”的诗人最值得称道的是，他们率真、热烈、勇敢、睿智。由于有着大致相似的受难经历，加之人生理想与诗歌美学话语的延续性，他们的创作，在一个思想文化氛围及其活跃的时期，呈现出大体一致的风格特征。他们在短时间内，以饱满的创作激情写下了大量积淀着个体生命沉痛经历的诗篇。
    归来后，诗人们的创作，对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曲折和事物进行了多层面和多角度的反思；对新一轮现代化建设中的落后和倒退，进行了真实、真诚的接露和批判；同时对人的生命价值、人格尊严和精神状态，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揭示。
    可以说，这一时期的诗歌创作，内容饱满，激情四溢，令人回味无穷。

（一）表现精神创伤

“归来”诗人们在被剥夺创作和发表作品的权力后，重返诗坛。由于受时代所迫，重返后，他们的诗作不免要抒发个人的忧伤，表达对迫害者的控诉，倾诉个体的哀怨。此类诗作多带有“自传体”的性质。
 艾青深感被这种“被剥夺”的痛苦，复出后，他把自己比作“出土文物”、“鱼化石”。《鱼化石》一诗，形象地概括了无数“右派”知识分子所遭遇到的飞来横祸，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体在被埋进地层以后：
         连叹息也没有，
鳞和鳍都完整，
却不能动弹；
你绝对的静止，对外界毫无反应，
看不见天和水，
听不见淀花的声音。

    长时间的沉默使得这生命体虽然还“栩栩如生”，但却不见天日，有口莫辩。诗人的内心交织着剧烈的创痛、悲哀和愤怒。
    黄永玉，也以饱满的创作激情写下了表现精神创伤的诗作。语言的个性化是最鲜明的特色。黄永玉的诗，题材较广泛，其中最有个性特色，最能代表创作成就的还是讽喻诗。这些表现某种生活感受、时代情绪和人生哲理的诗歌，或寄哀思，或追往事，或叙情谊，以睿智的思想，真挚的感情显示出独到的特色。如控诉《曾经有过那种时侯》：
              人们偷偷地诅咒又暗暗地伤心，
躺在凄凉的床上叹息，
也谛听着隔壁的人在低声哭泣。

一列火车就是一列车的不幸
家家户户都为莫明的灾祸担心，
最老实的百姓骂出最怨毒的话，
最能歌唱的人却叫不出声音。

传说真理要发誓保密，
报纸上的谎言倒变成圣经。
男女老少人人会演戏，
演员们个个没有表情。
黄永玉，有对生活的鼓捣发现。这是揭露在“四人帮”及其一伙的丑恶面目前，人们或无能为力，或视而不见。“四人帮”垮台后，作者庆幸：“幸好那种时候它永远不会再来临！”虽采用轻松又通俗的语句，却字字见血，将显示生活中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撕得巧妙，写的洒脱。
 绿原的诗歌情感汹涌澎湃，“归来”之后，他的《重读〈圣经〉》写“我”在“关牛棚”期间的一个夜晚，挑灯重读《圣经》。“我”本来“纯粹是为了排遣愁绪”，但读着读着，就发现《圣经》的时代和自己所处的今天是何等相似，信仰、背叛、沉沦和拯救，古今中外都得面对。诗人于是变得忧郁起来，甚至倍感悲凉，因为“桌上是写不完的检查和交代/明天是搞不完的批判和斗争。”但我是永远无法被击垮的。

（二）反思历史、人生和人性复归的主题

“文革”的结束虽然使人们看到了转机和希望，但思想的禁锢仍然存在，真正打开思想闸门，唤起全民反思意识的是1978年5月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在这一背景下，归来诗人渐次从文革结束初期的愤怒情绪中平息下来，学会用理性去思考政治、历史、文化、人生，使归来诗歌脱离了以强烈的感情倾诉为主调的“伤痕”阶段，进入以“反思”为主的反思阶段。
1.反思意识的建立，使得归来诗歌对社会显示的思考充满理性态度，推动了诗歌的基调有大喜大悲转向批判性反思。
   公刘的诗常取材于文革中的死亡时间，如《自沉》、《自焚》、《刑场》、《吹号者之死》等，这些诗歌写由于种种不正常原因导致生命死亡，控诉极左政治的残暴，思索它给个人、国家带来的痛苦、损失，对民族、历史犯下的罪孽。他的《刑场》：
原来杨树被割断了喉管，
只能直挺挺地站着，像她；
那么，你们就这样站着吧，
直等到有了满意的回答！
 
中国，你果真是无声的吗？
哦，可——怕！
诗歌通过对张志新事件的反思，指出无声暗哑的中国、麻木冷漠的国民性，正是极左政治得以横行肆虐、正义真理受到摧折的原因。
    穆旦的诗歌，以他贯有的深刻冷峻，对荒谬的时代作出了讽喻性的描写，他把文革当成一出恶劣的演出，讽喻当时充斥一切的虚假，如《演出》:
慷慨陈词，愤怒，赞美和欢笑
是暗处的眼睛早期待的表演，
只看按照这出戏的人物表，
演员如何配制精彩的情感。
诗人置疑“终至台上下习惯这种伪装/而对天真和赤裸反倒奇怪”，使他的诗歌具有了一种冷峻的思辨力量。
牛汉的《麂子，不要往这里跑》则通过描写麂子被人精心设陷围捕，批判极左时代任意罗织罪名，置人于绝境的可怕现实。他的《一圈带血的年轮》：
我的年轮，
像密纹唱片，
安放在人们心血的心尖上。
当旋转到那一圈血的年轮时，
颤颤地发出了，
警笛一般，
凄厉的声响。
写一颗受伤的心在反思历史时的痛楚，触目惊心，发人深省。
回顾极左政治时代，归来诗人的眼光是审视的，强烈的情感渗透着冷峻的理性思考。从现象入手，揭示内涵的本质，使归来诗歌在对极左政治时代的记忆中，不仅抒发了沉痛的情感，而且表现了深厚的思想内容。
2.随着反思的深入，特别是在反思极左政治何以会发生时，反思的领域突破了现实政治曾面，进入到对民族与历史的反思领域。
正如公刘在《沉思》中写的：“既然历史在这里沉思/我怎能不沉思这段历史？”
基于这样一种反思的要求，孙静轩、艾青等诗人把眼光投向历史。这样，在历史的反思中就包含着文化反思和人的反思，也隐含着对“国民性”的思考。
从刚刚结束的民族、国家的灾难进入历史，归来诗人自觉担当起思考的任务，为民族的历史与现实苦难把脉问诊。孙静轩的《历史在这里沉思》，把由极左政治导致的民族灾难归因于民族性格的病态和丑陋，他批判民族麻木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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